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聖餐神學 ── 轉化人性的筵席

莫介文博士 香港中文大學宗教倫理與中國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員 崇基學院神學院兼任講師 Ecumenical Hub Church義務傳道

困囿苦罪之中


不論是音樂還是歌詞,《血肉百憂解》都是一首非常有內涵和深度的好歌!


深受巴赫(J. S. Bach)啟發的作曲者在詩歌內安放了一些充滿象徵性的音樂元素,而作詞人則將希臘都主教兼神學家薛斯奧拿士(John Zizioulas)的人論和聖禮觀化為充滿意境的文字。難怪即使我不諳音樂,仍能感受到詩歌特別的層次感。


聖餐是非常傳統的主題,但創作者不甘人云亦云,決心探索更深邃的意思,務要悟出基督臨在的道理。這首詩歌撼動了我的心靈。


從曲風的轉變,這首歌明顯可分成兩大部分。


第一部分,我稱之為「苦罪篇」。


貪、嗔、癡,即三毒,說的是人受困於感官世界,不明白真象;怒、怠、驕傲,是七宗罪的其中三宗(還有詩歌稍後提到的另一宗罪——嫉妒),說的是深印在人性中的惡習。


如何解救?奧古斯丁(Augustine of Hippo)給予的答案,幾乎為往後西方基督教的救恩論一錘定音:由墮落而來的原罪,使人理應受到刑罰,但因上帝在憐憫和大愛中白白賜予的恩典,我們得以與基督一同復活得生命。因此,在聖餐中,我們藉吃主的身體得着救恩,而主的血也為我們流出,付清救贖的代價。


可是,即使月復月、年復年地領受聖餐,我們可有真的感到從罪裡得釋放的自由?


詩歌繼續進展下去,或許和應着很多弟兄姊妹的屬靈掙扎。聖餐好像成了例行公事,無助我們在世間免於罪疚和自責。


借用佛家之語,聖餐本應是三界互相連結的時刻:無色界臨格於欲界,為凡俗世界開啟了通往色界的路徑。三世紀的拉丁教父居普良(Cyprian)指出,聖餐重演基督為世界獻上自己的祭,使我們在祂的聖體與寶血中真實地與上帝聯合。


可是,聖餐真的使我們看見真象嗎?雖然「空虛與冷清縈繞於三界」的意思和意境不易掌握,但巧妙地說出一種失落的愁緒,好像怎樣嘗試仍是無明,在困惑之中不斷徘徊。



重尋真實本我


來到此刻,一段間奏將詩歌帶到第二部分:「聯合篇」。


聽到這裡,腦海浮現一幅圖畫:一直困囿於自我掙扎的詩人,經過一番沉澱,心境慢慢變得澄明清澈,眼光不再集中在眼前的事,轉向遙遠的遼闊境界。


這種遠象與視野,引導詩人默觀埋藏在聖餐之內的奧秘,重新與他者連結。也許,這奧秘只可意會,不可言傳,但即或如此,聖靈仍然感動詩人開口唱頌。


「我們愛,因為上帝先愛我們。」(約一4:19)沒有上帝的愛,我們以為自己可以做些什麼討好上帝,結果仍迷失在苦罪之中。


然而,當我們仰望上帝的愛,重壓我們的憂鬱忽爾退去,驟然變得海闊天空。乘着如風散聚的聖靈,我們換上更高更廣的視角,再一次尋找聖餐的不同形狀。[1]


尼西亞信經清晰定明,耶穌基督是上帝的獨生子,在萬世之前由父所生,並與父本性相同。那麼又何來「如父缺子喪失本我」呢?


當代著名德國神學家莫特曼(Jürgen Moltmann)說,在遍地黑暗的各各他,上帝離棄了十字架上的耶穌;在那一刻,不但聖子失去了「子」的本質,就連聖父也丟卻了祂的「父性」。


因著對世界徹底的愛,本與上帝同等的基督獻上自己,親身經歷極苦和死亡,因此「並非不能體恤我們的軟弱」(來4:15)。


就是這份徹底、甚至荒謬的愛,我們才能深刻地體會愛與被愛。聖餐所展現的,便是本於三一上帝的無限之愛。


除了少數重洗派和激進改革的後代,大部分教會相信基督藉聖餐臨在。即使不是肉身地臨在於餅和杯內,基督也是真實地臨在於會眾之中;即或認為餅和杯只是記號,它們也是實質而非虛空的,是得救與成聖的有效途徑。

因此,在聖餐中,信徒在「一主、一信、一洗」裡彼此契通,一同在基督和聖靈裡聯於父上帝。


有別與奧古斯丁的法庭式語言,薛斯奧拿士認為,人與生俱來受困於「欲」(eros)與「身」(body);「欲」使人類得不到絕對的自由,「身」則令我們成為與他者分離的孤獨個體。這就是詩歌第一部分所描繪的境況。


然而,愛欲與肉身皆是上帝創造的一部分,不應被否定,不然物質性的餅和杯如何能成為神聖臨格的管道?


因此,薛斯奧拿士以教父和正教傳統為基礎,指出人因連於基督的聖體和寶血,能在教會這「母腹」中重生,藉此超越生物性的限制,找回與社群聯繫的真實本我。故此,教會成為了神聖的倒影。


在這神聖倒影中,我們不再與世界和他者疏離,可以自由地、由衷地與兄姊、鄰舍以至萬有分享愛,使我們成為基督的新婦,見證聖餐的轉化力量。

這幅美麗的圖畫,正是上帝恩典通過聖餐開創的未來。至此,經過孤清深淵的詩人,終於與眾聖徒、與世界、與上帝聯合,擺脫一切愁緒,高歌見證神恩大愛,邀請眾生一同赴宴。


實踐天國筵席


當音樂退去、放下耳機之時,我不禁想,這種本體論式的聖餐觀有多大的可實踐性?對於許多新教教會,尤其是我所參與的樓上小教會而言,詩歌會否陳義過高呢?畢竟,如果不能在聖餐中重演這種奧秘的轉化,那這仍然是遙不可及的美好想像。


另一方面,薛斯奧拿士的聖餐觀,仍然受限於「教會以外無救恩」的框架。居普良之所以有此名言,因為他認為離開了教會便沒有聖禮,而聖禮以外並沒有得救的途徑。但是,在基督教從未成為主流而又宗教多元的香港,我更傾向認為上帝的救恩遍及世界(弗1:10;西1:19–20),舉行聖禮的教會只是活靈活現地重演和見證救恩的轉化力量。


也許,我們可將《血肉百憂解》理解為對教會的溫柔批判,提醒我們不要在此最重要的聖禮上輕率而行、得過且過。同時,詩歌也鼓勵信徒認真看待可能已習以為常的聖餐,並不斷尋問聖餐的意義,使我們能經驗上帝藉此賜下的恩典。


按我擔任義務牧職的經驗,在規模、設施和資源上較為簡約的堂會,比起神秘式的本體論聖餐觀,可能更重要的是像最早期的信徒群體一樣,舉行返璞歸真的聖餐,實踐聖餐神學所提倡的天國倫理,使聖餐成為上帝國度的筵席,接納所有願意前來領受基督聖體和寶血的人,並靠著聖餐所給予的轉化力量進入世界,參與上主對世界的使命,為公義、和平和仁愛作工。



 

[1] 借用粵語流行曲《風的形狀》(岑寧兒主唱;陳詠謙作詞、林家謙作曲)之歌詞。

參考資料 郭乃適、鍾玉心、李耀昌譯。2011。《聖洗、聖餐、聖職》。二版。香港:香港基督教協進會。

麥葛福(Alister E. McGrath)。1998。《基督教神學原典菁華》。楊長慧譯。台北:校園。

Augustine of Hippo. 1994 [1887]. “On Nature and Grace.” In Saint Augustin’s Anti-Pelagian Works, vol. 5 of Nicene and Post-Nicene Fathers, edited by Philip Schaff, translated by Peter Holmes, Robert Ernest Wallis, and Benjamin B. Warfield, 121–51. Peabody, MA: Hendrickson.

Cyprian. 1995 [1886]. “The Epistles of Cyprian.” In Hippolytus, Cyprian, Caius, Novatian, Appendix, vol. 5 of Ante-Nicene Fathers, edited by Alexander Roberts and James Donaldson, 275–409. Peabody, MA: Hendrickson.

Kelly, J. N. D. 1978. Early Christian Doctrines. 5th ed. San Francisco: Harper & Row.

McGowan, Andrew B. 2010. “Food, Ritual, and Power.” In Late Ancient Christianity, vol. 2 of A People’s History of Christianity, edited by Virginia Burrus and Denis R. Janz, 145–64. Minneapolis, MN: Fortress.

Moltmann, Jürgen. 1981. The Trinity and the Kingdom. Translated by Margaret Kohl. San Francisco: Harper & Row.

Zizioulas, John D. 1993. Being as Communion: Studies in Personhood and the Church. Crestwood, NY: St. Vladimir's Seminary Press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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